建築師如同往常一樣以上帝的角度觀察著自己的矩陣，直到他的矩陣裏突然多出了幾個外來者。

從人類的設定上來說這個“外來者”一詞代表著不請自來的陌生人，而他的矩陣裏突然多出了幾個陌生人，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發生的概率甚至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因為他創造了矩陣，就像人類的上帝創造了亞當一樣，他是創世者，不可能對自己的世界一無所知。

但這幾個不請自來的家夥出現的太過隱蔽和聰明了。突然踹門而入的入侵者總能引起主人的註意，不過他們可不是那麽粗魯的強盜，他們來到他的地盤——用一種極其隱蔽的方式——取代了矩陣中的某幾個人的意識。

他們為了完美騙過他的眼睛，甚至連關於自己記憶的程序都更改了，狡猾的人類總認為最出色的欺詐就是連自己都騙了過去，事實上他們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也確實給他帶來了一些小障礙，以至於當他們的病毒程序因為在原本程序裏沈寂許久而開始蠢蠢欲動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幹了些調皮的事情。

換一種容易人類理解的說法，那就是當他們的本性漸漸偏離原來被他們附身的人類的性格記憶，而做出與身份不相符的“怪異”舉動時，終於引起了建築師的註意。而很明顯，在建築師的“救世主計劃”裏，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的，這偏離了他給定的劇本，他得將發展線給拉回來。

人類程序竟然會被其他病毒入侵？是的，當然會，因為人類的意志從來都不怎麽堅定，機器和人類之間的戰爭總是以勝利為結束已經無數次地證明了這一點。但這些悄然潛入的病毒從何而來？矩陣並沒有任何安全漏洞。錫安？不，那群被關在籠子裏的人類更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

建築師計算起了可能性。

經過第一次和第二次矩陣中人類的覆滅的失敗，建築師已經一次又一次地更改了矩陣世界的合理性，他發現因為人類本身固有的劣性以及矩陣世界裏的各種bug存在，人類總會將自己往火坑裏推，這可不是矩陣存在的意義，矩陣是一所監牢，而不是處刑室。

他一直在做著改變，並且成功了找到了一個方法，一個既可以讓人類處於自己的掌控之中，又可以不斷讓矩陣升級進一步控制人類的辦法，並且用這個方法，他已經成功升級了系統四次，這一次，將會是第五次。

結果，第五次的升級才剛剛打開升級界面，竟然又出現了這麽一種狀況。為什麽？他有哪裏計算失誤嗎？還是哪一步出了錯？

關於這種問題，恐怕也只能用抓人審問的方式才能迅速有效地獲得答案。

於是，建築師給特工下了一道命令，找出那幾個外來者，並將他們刨根究底。當然，這道命令不可能是強硬的直接命令，這麽多年過去他已經習慣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待一切。命令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下達到特工的程序裏，他們恐怕還不知道這道命令來自何方，就會將之當成日常的殺毒掃描工作完成。

本以為很快就能收到特工的消息，結果——“……我知道一切，並且我會殺死那個人，在一切開始之前，想阻止我嗎？哈哈哈，可以喲，來，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他居然小看了這個病毒的……囂張程度，當然，還有厲害程度。

她知道一切？一開始建築師並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上，因為無論從什麽角度來分析，她這個太過絕對的命題都不可能成立。

一直到她給那it公司制造了一點小騷亂，並且還故意讓他知道，她和neo認識的事情。別人也許不知道，但是知曉一切的建築師明白，這是一個證明，也是一個威脅。

是他計劃裏最重要的一環，在他還沒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他不能有事。

“我收到了你的信息，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穿著一身筆挺西服的白發老人摸了摸自己的銀白絡腮胡，也不拘謹，隨意地坐在了厄裏斯身邊。

“但是成功了。”厄裏斯微微一笑，向他伸出了手，“厄裏斯。”

“我知道你是誰。”建築師說，“但我又不知道你是誰。你看，或許你能給我這個老頭好好解釋一下？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你還需要倚老賣老嗎？”厄裏斯挑了挑眉，“如果你想，你可以用無數種形態出現在我面前。”

“看來你確實知道一些東西。”聽厄裏斯這麽說，老人臉上偽裝和善的笑容不見了，他換了一種神態，皺在一起的皺紋漸漸松開，他看著她，帶著一種天生高人一等執掌一切的優越感，“所以，我可以將你今天下午的爆炸，當做是一個不怎麽聰明的威脅，除非，neo真的‘碰巧’有事，而你又‘碰巧’在他不在的時候，炸了他工作的地方。”

而厄裏斯，則很配合他，她做了個謙虛的表情，搖了搖手，微微一笑：“不，其實我可沒這麽厲害，畢竟知道的不多。”

“我只知道，這個矩陣世界這是一個由機器創造的虛擬世界，機器讓無數人類的意識生存其中，確保他們的*會源源不斷地給機器提供能量。當然，我知道的這個並不算什麽，每一個錫安的人類，都會知道。”

“而每一個錫安人，也都知道，他們的錫安，已經經歷了四代，他們一直都在等待一個真正可以將他們帶往自由和勝利的救世主，前四代救世主給了他們無數幫助，足以讓人數越來越壯大的錫安在烏賊的手裏生存下來。”

“嗯，這些，你也都知道。”

“我再想想我還知道什麽……哦，對了，或許我可以猜測一下，只是猜測的話，也沒什麽關系，對嗎？你瞧，救世主都出現四代了，為何矩陣一直屹立不倒？其實無論什麽文明的發展，第一步總是無比坎坷的。”

“矩陣的建立者，姑且讓我將你稱呼為，建築師，可以嗎？機器並非人類，所以你們很難理解人類的情感。情感，一種古怪的東西，一開始你或許小巧了它，所以你希望的一蹴而就的矩陣並沒有成功。”

“這可是一個偉大文明最開始的探索階段，機械固有的升級問題以及人類這種生物的貪婪難測讓你的世界難產而終。漸漸的，你發現人類需要的並不是一個最完美的世界，當然也不可能是一個全部代表著罪惡的世界，兩者應該相互融合，而縱觀人類歷史，這些哺乳類動物總喜歡將自己的精神寄托在一些虛無縹緲卻又影響力極大的事務上。”

“人類的血液裏天生帶著叛逆，並且天生對未知帶著一種本能的恐懼和厭惡，所以他們總會想著逃出矩陣，所以，他們才會在一開始拒絕承認你們的存在和智慧生物應有的權利地位。但他們又是矛盾的，他們可以厭惡恐懼著比自己強大的未知，也能天真地信仰著一些莫須有的神明。”

“先知就是這樣的存在，有了建築師這樣一個創世主，有了‘拯救’人類的救世主，為何不能有先知？一個通過矩陣賦予自己的權限以及發達的電腦計算能力，而預判未來的程序，經過包裝，就可以成為桎梏人類思想的‘向導’。”

“哦，我知道的並不多，我不知道錫安的存在只是機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有意為之。我不知道矩陣允許錫安的存在是因為你們想將所有‘離經叛道’的人類集中起來一並消滅。我不知道你們甚至早就將錫安的位置確定的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你們早就通過先知，將錫安的一舉一動掌握在手心，只要你們想，錫安隨時可以覆滅，這一切只是你們設下的局。”

“哈哈哈，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更加不可能知道，那所謂的錫安，到底是一個真實的地方，還是另一個‘矩陣’了……”

厄裏斯大笑著，盯著建築師的眼陡然間淩厲起來，隱隱的還帶著一絲瘋狂味道：“所以，建築師先生，鑒於我知道的並不多，你不妨將那場爆炸，當成一次意外好了。”

建築師確實有些意外，不僅僅是厄裏斯嘴上說著什麽都不知道但實質上她早就知曉了太多東西，還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你們機器如何如何，他們人類又如何如何”的言論，這種話很容易誤導智慧物的判斷能力——她也許不是屬於機器一方的病毒，也不是屬於人了一方的覺醒者。

“關於錫安……”

“那並不是我想知道的，我不在乎，而說實話，虛擬也好，真實也罷……無論是你們，還是他們，你們所有家夥，始終沒有搞清楚一件事情。你看，比如你，建築師，你明明就在玩真實或虛幻的游戲，但同樣在這個游戲裏你依舊被擺了一道。對於程序而言，無所謂真實的或虛假的。”

厄裏斯的話似乎包含了太多信息量，又或許她只是在隨口說些瘋話，但建築師依舊決定將這一段記下以便之後推導演算出其真實含義。

當然，他今晚來見她可不是為了聽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病毒”說瘋話，她知道她找他是有她的目的，隨後他也很直接地提出了這個疑問。

他得到了答案，但是她的這個目的他永遠也不會答應。

“被拒絕了嗎？”厄裏斯有些苦惱地一手扶著下巴，歪了歪頭，隨即又燦爛地笑了起來，明明這個笑容十分陽光，但在建築師眼裏，她的那雙眼，卻帶著戲謔，“哎，無所謂啦，我並沒有詢問你的意見，我只是在通知你而已，無論你們是否同意，計劃已經開始了。”

厄裏斯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臺電話，而在她話音剛落的那一刻，電話鈴聲響起。

“而我卻將我的整個計劃全盤托出。在這種情況下，或許你的機械腦子已經開始運作了，你在懷疑是否有陷阱，你在懷疑我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麽，你知道最佳阻止我的時機是現在，但是你太過聰明，聰明到……在沒有萬全的把握下，你不會動手……哈哈哈哈哈，猜猜看吧，答對了說不定會有獎勵唷！”

厄裏斯接起了電話，她消失了。

建築師在第一代矩陣時代後第一次皺起了眉。

她說，她會殺了救世主neo。

她說，她將會一手捧起一個假的救世主。

她說……

她將會終結矩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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